94.眩晕

  开学晚宴结束后，正式迎来新学期。
  琥珀平安无事地度过自己的考核期，后来她知道是梅塔有意照拂，才使一些不安定分子没找她麻烦后，她朝他发了一通脾气，嫌他多管闲事。
  按照等级评定，她进入了中级班。
  中级班也同样在流传一则传说逸闻，和她在晚宴时听到的那则相同——
  大魔法师阿尔克莱尔，盛名足以载入史册。他虔诚匍匐在生命树之下，渴求一个诞生于智慧与美德的新生儿。
  他视人类为世界的救星，生命树却捉弄了他，赐予他金百合般的精灵之子。
  他对世人痛呼灾难降临，异族不可被宽恕。那座繁盛的鸢尾庄园跟随它的主人，崩塌在一场雪里。
  而传闻中，拥有可改变未来法则的精灵也消失在那场大雪中。直至多年后，连吟游诗人都遗忘的这个故事，随着主人公的再度现身而被人们想起：
  精灵之子，仅以一句谶言就击垮那位不可一世的大魔法师。
  纳西·阿尔克莱尔，重回鸢尾庄园访问自己的传承者后，以绝对压倒性的姿态夺得胜利，他所展现出的强大天赋和无瑕美貌，风暴般席卷各处。
  而纳西作为普通生时，遭受的欺辱与懦弱隐忍性格，经过传播者的肆意渲染，为其附上了索福克勒斯式悲剧的壮阔色彩。
  真是很奇怪的事。
  一旦谷底的人冉冉升起，那么他身上所长久为人诟病的地方，也要鸡犬升天似的，变成他人口中的个性，甚至于要学到自己身上。
  这就是琥珀所听到的一切，从流言中了解昔日好友，让她恍惚得如同认识了个新人物。
  朋友的成功固然令人羡慕，自己的失败则更为可怕。
  开学没几天，琥珀就背了个处分。
  那天早上，琥珀在自己的储物柜里看到一封通知，是学校让新进学生去打扫一层洗手间，特别要求禁止使用魔法打扫。
  格式规范，还印有公章。
  她虽有一瞬的质疑，但想想以前的学校确实会让学生在新学期打扫卫生，她也就真的去了。
  就这样扫了半小时，洗手间突然窜出来几个人，指着她大肆嘲笑，她才确定自己被戏耍了。
  还是如此低级的招数。
  琥珀板着脸，抄起拖把，糊在为首那人脸上。他们愣住了，似乎没想到她会反抗。
  趁着这时机，她啪啪几下，尽数将马桶水挥洒他们身上。
  气氛严峻起来，不知道是谁先丢出一个攻击魔法，混战一触即发。
  “战争”止息于一位路过教师的喝止。
  因在教学楼违规使用攻击性魔法，几人统统受到处分。
  处分表统一上交裁决部，由一天昼逐个过目，他翻到琥珀那张处分表，看了很久。
  事务处理完毕后，他去了几个琥珀常去的地方，最终在咖啡馆里找到了她。
  他静悄悄落座她对面，定定看着她专注读书的模样，直到她意识到对面坐了个人。
  “好巧，你也来这喝饮料？！”琥珀挺惊讶。
  她完全不知道对面这男人是专程过来找她的，还呆呆找了好久，仿佛他不知道可以直接传信。
  那么他呢，他没有为了讨她怜惜而告诉她：这不是一个巧合。
  他无意说这种话，也有可能，他根本就不懂这样的行为会让人很受用；他只是心里空落落的，很想见她，并将“寻找”当作延迟满足，每一次落空都是更大的期望。
  现在他已经满足了：她平静地活在这个世界上，没有悲伤没有痛苦，为了她的学业在努力。这就够了。
  他应该谢谢她。
  一天昼点点头道：“谢谢。”说完便利落起身离开，留下琥珀一头雾水。
  琥珀盯着他的背影深思，什么谢谢？谢什么？
  她猛地吸上最后一口咖啡液，喝完仍咬着麦管不放，杯子被她吸得吱吱乱响，她放开麦管下了个结论：
  “莫名其妙！”
  琥珀继续想她的作业，思绪间突然穿插一天昼刚才的奇怪行径，她越想越不能理解。
  她身边怎么老是些莫名其妙的人！
  就连纳西也变得非常奇怪，让她无法理解，乃至于恼怒。
  她本来兴致勃勃去上选修课，课室外面站了几个人在闲聊，她定睛一看，不就是那几个戏耍她、害她记处分的败类吗！
  他们同样注意到她，挑衅地吹了几声口哨，叫她“手下败将”、“不配出现”诸如此类的话。
  她看看四周的人，又想想自己的处分，忍了，等没人时再……
  在心里骂了他们八百遍时，琥珀突然发现纳西站在他们旁边。一直都在。
  刚才这几人挡住了他，她才没发现。
  他们嘻嘻哈哈挑衅她时，他竟一言不发，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，手里捧本书在翻阅。
  她顿感浑身凉飕飕的，气血尽失。
  她可以暂时忍耐一些侮辱，因为她清楚那些人都是渣滓败类，但作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位朋友，她无法忍受他的视而不见。
  明明他原来不是这样的。
  眼前的一切都让她犯恶心，眼睛湿润起来。她连课都不想上了，转身走掉，没走几步就狂奔起来。
  上课铃打响。琥珀跑到洗手间，水柱喷出，她捧起水猛搓脸，让眼泪随水流去。
  洗了好几遍脸她才抬起头，看向镜子，她发现纳西站在她身后，直直望着她，眼神空空洞洞，什么都敛不进他的眼。
  琥珀假装没看到他，用手帕擦干脸，与他擦肩而过。
  突然，她整个人被大力扯过，纳西抓住她的手腕，手心热的，密贴她冰凉的腕。
  这股热化入皮肤中，她排斥至极，挣了下；他缓缓松开手指，彻底放开的那一瞬，掌住她的后脑勺推近，吻了上去。
  唇与唇的触碰，像干涸的河。无论如何索取，都是空荡荡。
  她脑子空白一瞬，旋即狠狠推开他，一巴掌扇在他脸上。他生生受下这一耳光，连头都没歪，玉白的脸顿时泛红。
  “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？真让人……作呕！”琥珀喊道，不停搓自己的嘴，恨不能再扇一巴掌，“你以为自己现在很厉害很受欢迎吗？在我这里分文不值！”
  “我应该是怎么样的呢？”纳西笑得很是苦涩。
  琥珀盯着他，欲言又止。
  这沉默使他不由得靠近她，替她说出口。
  纳西俯下身，执起她的手，将一样东西放在她掌心，是一枚坠着绿松石的直钉：
  “那么，用这个吧。用这个让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。”
  她一时不解，直到他一颗颗解开毛衣开衫扣子，露出白皙胸膛。
  泛粉的乳头挺立。一侧光洁无物；另一侧穿刺一枚钉子，坠着颗纯净的绿松石，还残留星点血液，在胸膛起伏间波动。
  “鞭笞我、惩罚我，我会向你臣服。永远。”
  他的眼睛灼起火来，将她尽数敛进眼中焚烧。
  琥珀呼吸紊乱，抬头凝望窗外湛蓝的天，和他的眼睛一色，好刺目。
  她感到一阵眩晕。